乔灵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,后脑勺的伤,还隐隐泛着痛。
据说,是一周前查房时,被患者家属用凳子打的。
为什么是‘据说’……
因为真正被打的人,当场就死了。
再睁眼,就成了被家暴男一刀捅死的她。
办公室里,吊灯泻下惨白的光。院长坐在办公桌后,疲惫的捏着额头,沙发上还坐了个中年女子。
女子妆容精致,后背挺得笔直,坐得刻板端正。
乔灵推门进来,女人目光倏地钉在了她身上。
眼神寸寸审视。
透着冷冰冰的打量。
“乔医生,这位是刘先生的姐姐,她……想和你谈谈。”院长站起身,语气透着为难。
乔灵看见女子,立即明白院长喊她过来是为什么了。
这是行凶者的家属找上门来了。
中年女子站起身,不等乔灵说话,便抢先开口。
“乔医生,我弟弟一时冲动,他现在知道错了,你能去派出所销案吗,我们愿意赔偿。”女子推了张银卡过来。
“卡里有三十万,算是赔偿你医药费。”
中年女子嘴里说着赔偿,但神情却是趾高气扬,涂着精致的口红唇角,这会儿显得特别刻薄。
她似乎笃定了乔灵会拿钱了事。
乔灵没有伸手。
眸子从女人脸上划过,淡淡瞥向银行卡。
“刘女士,你弟弟故意伤人,是刑事案件。”
她声线绷得很紧。
完全没有要私了的意思。
因为,她不是真正的乔灵。
被砸的乔灵已经死了,她没资格替死去的人原谅杀人者。
“你这不是没事吗,何必揪着不放。”
女人声音陡然拔高,银行卡重重磕到办公桌上。
“不过就一个脑震荡,三十万差不多了,人不能太贪心。”
“你应该庆幸我没事。”乔灵抬起头,平静的望向她。
一开口,便不再给这位行凶者家属说话的机会。
“我头上的伤,在一周前已经做了司法鉴定,属于轻伤二级。”
乔灵抬起手,指向自己后脑的伤。
日光灯映在她苍白清艳的脸上,眉眼惊鸿。
不知是灯光作祟,还是她没缓过来,眉宇间竟透着一股秾丽的颓艳之色。
她语气不高不低。
带着律师特有的锋利,沉沉压向对方。
“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,故意伤害他人身体,致人轻伤者,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。”
刘红梅听到乔灵的话,脸上闪过慌张。
她强装镇定:“你吓唬谁呢,不就一个砸伤,又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“砸伤?”
乔灵牵了下嘴角:“刘女士说的真轻巧。现场视频已做司法鉴定,你弟弟当时的行为,属于故意杀人。”
“我能活下来,是我活命大。”
“根据《惩处涉医违法犯罪意见》,在医院内故意伤害正在工作中的医生,属于恶劣情节。”
“就算我鉴定结果是轻伤,法官也会顶格判处他三年有期徒刑。”
“你现在不是在跟我讨价还价,是在求我出具一份谅解书,为你弟弟争取减刑的机会。”
乔灵面覆寒霜,声音冷的仿佛结了冰。
她从来没有想过,医生和律师这受人尊敬的职业,竟都是高危职业。
十天前,她还是京市昭远律所的一名精英律师。
刚为一个长期被家暴的女子,打赢了离婚官司。
不想人还没走出法院,就被输了官司的家暴男,一刀捅死了。
冰冷的刀刺进身体,乔灵最后的念头是荒谬与自嘲。
谁能想到,在象征着公平正义的法院门口,守护法律的人,先被暴力剥夺了生存的权利。
而命运开的玩笑远不止如此。
被杀的刺痛还没消失,等她再睁眼,就成了云川城三甲医院,一位因医闹而被砸死的医生。
这医生也叫乔灵,才读完学硕成为一个规培生。
结果上班两个月,就受无妄之灾,稀里糊涂没了。
乔灵医生死得特别冤。
她本是心外科的医生,不过是借调,去妇产科为一位刚流完产,有心脏病的病人检查身体。
却刚好遇上产妇丈夫刘兵,在病房发疯,抡着椅子到处打砸。
甚至还砸伤了一个护士。
当时场面极是混乱,医护人员全都不敢靠近,乔灵医生在随大伙散开时,不慎被刘兵的凳子砸到。
那天,乔灵医生其实是不用死的。
但因脑袋受了伤,速度受到影响,被刘兵抓住,成了他的泄愤对象。
当时好几个医生试图救她,都被刘兵的保镖拦住了。
那是一场纯粹的,充满恶意的施虐。
生生把原身打死。
可现在……凶手的家人却一脸无所谓,认为她只是挨了几下打,又没死。
他们漠视生命的做法,与高高在上的态度,让乔灵愤怒。
乔灵思维回拢。
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那张趾高气扬的脸上。
双指抵在银行卡上,将卡推回了去。
“你弟弟当时的行为十分恶劣,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,我会向法庭明确表示拒绝和解,并建议依法从重处罚。”
“你……”
中年女人被乔灵一番锋利言辞,堵得哑口无言。
气得脸都憋红了。
院长似乎也没想到,乔灵竟还懂法。
他错愕的望着乔灵,连打圆场的话都忘记说了。
乔灵深吸一口气,将一直捏在手里的辞职信,放在办公桌上。
“院长,这是我的辞职报告。经过这个事,我没办法继续做医生了。”
她说完,无视气急败坏的家属,和发愣的院长,转身就走。
一条人命,怎么可能是钱和三年的牢狱之灾就能抵偿。
但没办法,她的伤情报告,只够判行凶者三年。
不过没事,这几天她已经了解过刘家了。
是开食品公司的。
做这种生意的,在卫生许可、添加剂标准,甚至财务上的操作空间都很大。
想找他们把柄,彻底拖垮刘家并不难。
她既然在‘乔灵医生’的身体里活过来了,就有责任为死去的她,讨回一个公道。
一个法律给不了,她自己去讨的公道。